大家还记得，《梦想改造家》中设计师陶磊为甘肃白银的农民伯伯杜兴昌，花费132万设计的“红砖房”别墅吗？
最近，《梦想改造家》第九季播出，而第一期，就做了杜兴昌伯伯的专访。
番茄君不妨先带大家回顾一下，去年11月，《梦想改造家》第八季第六期为杜伯伯改造“空巢之家”的经过。
杜伯伯理想的房屋，有几个明显的特点：二层楼房、卧室改为6个，宽敞，明亮，气派，保暖。
而来自北京的设计师，最终交付的成品如下：
第一个， 是房屋完全没有按照杜伯伯的需求去设计，不仅没有“二层”楼房，也没有洋房别墅的外观，反而通体采用了与泥土混成一色的红砖修筑。
第二个，是房屋内部的空间逼仄，走廊狭长，采光阴间，与“宽敞、明亮、大气”的要求完全背道而驰。
第三个，是因为太过注重设计感和韵律感，枉顾了房屋成本，整栋房屋的造价高达132.6万元，是当地建造一栋普通房屋造价的3-4倍，花光了老人一生积蓄。
三个争议，招致了网友对节目组的批评，有的网友甚至直接上升到对设计师陶磊的人身攻击。
不过，节目组也迅速意识到了错误，并专门发通告，表示这是一个尚未完成的作品。
对于132万的费用，节目组表示，他们与杜伯伯的子女们各承担一半。
66万也不是个小数目，要知道在偏僻的大西北，一栋小洋房的建造费用也不过30万而已。
或许因为争议没有从根本上解决，《梦想改造家》第九季在9月21日晚播出，第一期节目，就做了对杜伯伯的回访。
原本是想拥有一栋自己的房子，结果被节目组和设计师搞得心力交瘁，来自网络的争议，同村人的嘲笑以及其他非议，杜伯伯早已心烦，并明确表示，希望外界不要再打扰他。
不堪各种电话的骚扰，杜伯伯最后索性选择关机，不再理会。
2021年1月21日，也就是新年前夕，房子的室内施工已经完成，并交付给了杜伯伯一家。
具体还有没有后续改造，我们不得而知，但在最新一期节目中，节目组专门找来了甘肃省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冯志涛、甘肃省勘察设计协会理事长曹庆等人，对杜伯伯的房屋进行勘察。
我们先来看一下房间内部的变化。
客厅经历了软装，看起来确实透亮高级了许多，比起之前的红砖风格，有了一些现代的气息。
最主要的饭厅，也经历了重新的装潢，就连饭桌和餐具，全都换了一遍。
餐桌的摆放也更加合理，比起之前，后面还可以再放一个圆桌。
可以明显看到，在红砖墙刷了粉，做了装饰以后，格调也高了一些。
变化最大的是卫生间和厨房。
老人家的要求很明确，就是房子必须到三个卫生间，老人和其他家人要分开。
之前设计的卫生间，连防水层都没做，基本就是水泥的洗手洗脸盆，就装了个马桶。
如今的洗手间，已经焕然一新，和我们在城市里看到的没有什么区别。
洗手间做了隔水，同时做好了防水门帘，整体看上去高档了，就是房顶依旧是水泥砖混风格。
卫生间洗澡的时候，还贴心放上了小凳子，怕老人摔倒，也是细节考量。
对于孩子和老两口的卧室，设计师在室内也进行了软装和调整。
之前的卧室清一色的砖混风格，住起来就好像是住监狱似的。
改造后，明显要温馨很多，尤其是几个孩子的房间，老人直呼很满意。
看卧室的时候，老人一边指着房子，一边跟参观的嘉宾介绍，说这是大儿子，大女儿的……寄托着一个父亲对孩子们深沉的爱。
当然，有一些设计是很难改变的，比如逼仄狭长，又占据空间，影响结构的走廊。
原来是上图这样的，之后虽然在墙壁一侧做了装饰，但在空间利用上，其实没什么本质的改变。
纵观节目组对杜伯伯这件“监狱风”别墅的改造，也还算是有诚意。
因为房子的主体结构已经落成，想要改成“小二层”或者“洋房”，基本是不可能的。
所以节目组和设计师能做的，只能是对室内进行软装和修饰，让这座外观看起来是砖混的房屋，内部显得温馨一些，不至于寒了老人家的心。
其实能做到这样，说明节目组真的认真反省过了；
而对一个西北农村的农民伯伯来说，想要一栋宽敞明亮的大房子本来是个十分质朴的愿望，没想到请来的专业人士却搞得一地鸡毛。
原本做好软装，杜伯伯一家人开开心心搬进去，这事情就可以告一段落了。
但这次的探访中，节目组又请来两位专家，解释了关于红砖、保暖和墙体透风的问题。
但这样一解释，反而让人觉得多少有些变味。
对于为什么用红砖建房。
甘肃省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冯志涛解释说：“红砖代表着当地的建筑特质和记忆，是当地的建筑习惯，能很好融入环境。”
这些话，多少有点牵强附会的意思。
因为，杜伯伯在建房之前就明确表示，自己想要“二层洋房”，但凡是个有正常理解能力的人，都能理解“二层洋房”是什么概念。
更何况，担心节目组搞不明白，当时杜伯伯还专门带设计师去看了其他邻居家的房子。
那么，作为同村的乡亲，冯志涛怎么解释，人家用这种现代瓷砖和洋房的装修风格呢？
就是因为当地全部用红砖修房，杜伯伯才想着搞点不一样的，做一栋与众不同的房子，结果绕了一圈，又绕到了红砖房，设计师的理解力也称得上是满分。
再看保暖。
因为地处大西北，冬天特别冷，寒风凛冽刺骨，所以房屋的保暖性能，是一个重要的考量。
一般的家庭，都不会用大面积的玻璃装饰，因为比起厚厚的墙壁，玻璃并不保暖。
为了所谓的“艺术感”，设计师给杜伯伯的新房里设计了大量的落地窗和观景窗户，一到冬天，室内必定冻得瑟瑟发抖。
并且，因为乡村没有天然气，设计师也未考虑到炉火取暖的问题，只是为杜伯伯家选择了清洁且价格相对最便宜的空气能作为热源。
价格是一个月800块，比起城里楼房的采暖费，这个费用确实很低，但一栋超过300平的建筑，想要用空气能全部烘热到舒适的温度，几乎是不可能的。
杜伯伯一家人是冬天搬进去的，可以看到两位专家进到室内参观的时候，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，戴着围巾，杜伯伯也身着冬装。
这样的气温，冬天住着能舒服吗？
最后，看墙体的镂空问题。
为了追求设计感和光影感，设计师为屋外的院墙做了镂空砌筑，不仅价格高昂，视觉也并不美观。
专家冯志涛说，中式院落有镂空是正常的，北方四合院也多有花窗之类，而且镂空能保证房屋院落能有舒适的通风。
其实听专家的话，多少有点给设计师和节目组往回“找补”的意思。
对，中式院落是有镂空，但这栋“碉堡”般的建筑，压根就不是正儿八经的中式院落，所以用“中式”去解释“镂空”的问题，显然是没有说服力的。
另外，中式院落的镂空，多以装饰为主，是在墙上做一些砖雕，起装饰作用。
也没见哪一座中式院落，整个院墙大面积镂空的。
我们都知道，大西北风沙大，高高的院墙除了安全作用，最主要的，就是避免风沙和树叶杂草等杂物，被风吹到院落中。
但这个设计，一来影响院中环境，二来不容易清理，完全没有考虑到实用性，大面积的镂空只会让沙尘清理的工作更加繁重，对院落整体的美观却毫无裨益。
细细看下来，两位专家的三个解释，其实都没在点上，反而给观众一种，节目组通过“权威”来规训观众和杜伯伯的错觉。
他们告诉我们，这样是合理的。但是，这样一定就是合理的吗？并不见得。
在回访中，镜头中的杜伯伯保留着西北甘肃汉子特有的质朴，面对镜头和外人，他总是一个劲儿夸这也好，那也好，都好，都满意。
节目末尾，杜伯伯全家搬进了新房，面对镜头后记者的提问，杜伯伯连称“肯定喜欢，非常喜欢”。
但从他的表情里，我们还是能读到一丝无奈。
这种无奈，更多是老一辈人不计较，不较真的质朴，以及“生米已经煮成熟饭，还能怎么办”的妥协。
是啊，钱已经花出去了，房子已经建好了，软装硬装都装好了，人都搬进来了，你不说喜欢，还能怎么办？
但番茄君依旧记得，杜伯伯第一次看到邻居家小洋楼时候的那种眼神。
那个眼神，跟现在镜头前的眼神，完全不同。
虽然节目组对房子进行了软装和小小的改装，但番茄君依旧为老爷子一家感到不值。
其实从《梦想改造家》这两期节目中，我们能感受到，老爷子骨子里的那种善良和真诚，老实和顺从以及面对镜头的局促和不知所措。
北京来的设计师陶磊，从刚开始来的时候，就没有把自己当成一个乙方，而是以“设计师”、“艺术家”的态度自居，去改造杜伯伯赖以生存的房屋。
对他来说，这或许只是他万千作品没什么价值的一次尝试，或者只是一段特殊的西北建筑设计经历。
而对杜伯伯来说，这却是他花掉一生积蓄，下半辈子一直要生活在里面的家呀。
我们无法要求那些似乎高高在上的人，能与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产生共情，并百分之百尊重他们的建房诉求。
但这些自诩为“艺术家”的建筑师，在枉顾他人要求，以极端自私的心理，只顾自己艺术理念表达的时候，他们就已经亵渎了“艺术家”这个称号，以及建筑师这个职业。
不能否认，在整个设计建造过程中，陶磊确实付出了不少心血，甚至有很多施工，都是他亲自去现场盯着的。
但源头的错误，只能让大家将他的这种努力，看作对自己作品的尊重，而非对杜伯伯一家人的尊重。
杜伯伯吃了一辈子萝卜，临到老了，希望吃一顿大鱼大肉解解馋。
没想到大设计师依旧掏了一根萝卜，只不过费劲巴力地，把这根萝卜做成了完美的雕花艺术品。
味道，有区别吗？
更加讽刺的是，探访节目末尾，主持人拿着话筒，端端正正地对着屏幕说道：
那，有没有一种可能，那个原本喝茶的地方，就应该设计成晒麦子的呢？
“已经把生活过出了自己的样子来”，多么诗意的一句话。
但这诗意里，我似乎读到了老爷子的几分苦楚。
他或许一边晒麦子，一边还在心里嘀咕：
这地方晒麦子这么好，为什么要设计成喝茶的地方呢？
（电影烂番茄编辑部：淼淼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