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知名“碎嘴富豪”刘銮雄,在分享娱乐圈秘辛时说,“娱乐圈有人有鬼,就是没有神,只有一个歌神陈奕迅。”
刘德华也同意。
在电视节目上,刘天王堂而皇之说出自己心目中的三大歌神,其中就有陈奕迅的份儿。
问鼎“歌神”这件事,似乎陈奕迅自己也当了真。
在综艺节目上,他亦真亦假的回应,为何拒绝《我是歌手》的邀请。
“歌神若是输了,岂不是很丢脸。”
从去年十二月开始,陈奕迅在红馆大开演唱会,一直开到今年1月14日,唱足27场方才过瘾。
一连27场的红馆演唱会,放眼整个歌坛,恐怕现在也就他有这个魄力和能力了。
18年前,31岁的陈奕迅唱《浮夸》,那时他刚爆红,还熟悉郁郁不得志的哀怨,把《浮夸》唱得情绪翻涌。
到了今日,他嘴巴不再养青苔,有人来拍照也不用局促插袋。
任何地方开四面台,都一票难求。
看他这样得志,有人便说,那把“歌神”称号给他吧。
他的歌迷当然同意。
但将陈奕迅奉为新一代歌神,这始终都是一个美好的愿景。
还有更多人,是不答应的。
他们觉得,从方方面面来看,陈奕迅都没有办法心安理得扛起继许冠杰、张学友之后的第三面“歌神”大旗。
许冠杰在他的时代“笑傲江湖”,张学友在他的时代“技压群雄”。
陈奕迅,到底还要开多少场演唱会,出多少张唱片,拿多少奖杯,才能让异见消弭,堂堂正正接棒新一代“歌神”?
一个人能否配得上名号,最直观就是看“功名利禄”,看他实绩如何,看他手握多少奖杯。
“歌神”是香港歌坛的特定产物,世上本无歌神,喊的人多了,便有了两位。
一位是许冠杰。
1992年,他昭告天下、金盆洗手,震荡着两片铁肺举办引退演唱会,连唱41场后告别江湖。
在他“光荣引退汇群星”的特别演唱会上,谭咏麟将其奉做“乐坛的大哥大”、“乐坛的歌神”。
由此,许冠杰“歌神”的名号不胫而走,粤语歌坛顺势有了第一位神。
另一位是张学友。
许冠杰“金盆洗手”后的翌年,张学友斩获了当年十大劲歌金曲颁奖礼上的金曲金奖,并在领奖时,收下了新一代“歌神”的称号。
他站在前人的肩膀上,事业版图拓展到整个华语歌坛。
一代目歌神和二代目歌神,由此完成了无缝对接。
陈奕迅能比吗?比不得。
看头衔,许冠杰是香港流行乐的鼻祖,一首《铁塔凌云》让粤语歌打破沉寂,受到瞩目。
香港乐坛的最高荣誉“金针奖”,他是第一个获此殊荣的歌手。
陈奕迅之于他,自然是得道小仙,之于上古天尊。
再说创作能力。
陈奕迅会独立作曲,但没有实现量产。
产量上不及,销量上也不及。
最出名的几首是《沙龙》《落花流水》《时代曲》。
这些歌的传唱度远远不及许冠杰作曲又作词的《天才白痴梦》《半斤八两》《浪子心声》。
陈奕迅和张学友比,可以细化到唱片销量、演唱会场次、奖项等一条条指标。
看唱片销量,有网友曾统计过香港歌坛历年的销冠,排行止于2016年,也仅限于香江一隅。
要分高下,数据最直观。张学友凭借8次夺冠经历,稳居第一。而陈奕迅仅在2006年成为销冠。
看演唱会场次,根据热心网友的统计,时间截止到2020年,张学友在整个华语歌坛范围内,几乎断层领先。
拼奖项的话,忽略香港歌坛各类“分猪肉”的奖项,以金曲奖为指标,陈奕迅3次问鼎金曲歌王,张学友仅成功折冠1次,陈奕迅扳回一城。
再看香港歌坛最具指标性的殿堂荣誉金针奖,许冠杰拿奖时37岁,张学友拿奖时39岁,陈奕迅今年49岁,仍在痴痴遥望。
横向比较下来,陈奕迅的优势寥寥。
其实这也无可厚非,千禧年之后,已然是歌坛的“诸神黄昏”。
把“歌神”称号传给陈奕迅,似乎还需定夺。
比这些太过于饭圈思维?
那我们继续深入,去时代的印记和人们的心里寻找答案,看陈奕迅能否称作“歌神”。
“神”是什么?
是一个时代最瞩目的那个人,他必须要与一个时代有着强链接。
前面加一个“歌”字,那么他唱的歌,或者他本人,应该能代表一个时代。
许冠杰的歌,许多都为电影而写。
《半斤八两》是为电影《半斤八两》写的。
电影讲私家侦探社的社长,以苛刻低薪雇佣员工,但员工却在工作中展现了比他更优秀的侦探天赋。
音乐响起,是打工人的怨气。
《天才白痴梦》为电影《天才与白痴》而写。
电影讲精神病院工作的两人,伙同在往生者身上盗窃财物。
潘多拉魔盒打开,他们偶然觅得价值连城的古董,忽地意外到来,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音乐响起,劝勉世人放下贪欲与虚妄,安于当下。
《学生哥》是为《卖身契》而写。
电影讲电视台员工已寻到了更好的去处,但因与东家合约未到期,不得已动念偷“卖身契”。
音乐响起,又道出了打工人苦闷心境,悔叹年少时未攒够自由生活的本金。
哼出的每一个字,都是时代的横截面。
是搬运工人淅沥的汗珠,是制衣厂里哒哒起落的机针。
是渔家少年趁夜棹艇江海上,是交易所里扑通扑通的忐忑心跳。
许冠杰这些歌的魔力在哪呢——就是,明明是七十年代的歌谣。
但时至今日,粤语片区的孩童听到,还会觉得“好似在哪里经历过”。
旋律朗朗上口,又与小市民的心境吻合。
所以从爷爷辈,唱到爸爸辈,再唱到这一辈,一代唱给下一代,有跨时代的风采。
当然,最耳熟能详的那首《财神到》——每到新春,大街小巷必放之歌。
“财神到,财神到,好心得好报”,是每个时代普通人的朴素心愿。
张学友唱的是情歌,唱情与爱当然不比唱人生、唱世界宏伟。
但时代的那一盏聚光灯,就是打在了他头上。
乃至于,许冠杰都没有这样的待遇。
演艺公司造出了“四大天王”。
他们霸占了视听,是少女的梦与悸动,是少年的理想人生模板。
张学友从许冠杰手中接下了“歌神”的称号,也走进了90年代最耀眼的聚光灯下。
他“不是一个人”,而是一个符号。
代表了港乐和港片黄金时代的灿烂辉煌。
浓缩了大家对于那个时代“经济与文化皆腾飞”的香江记忆。
对于时代的歌咏,来到陈奕迅这儿,已经太稀缺了。
他的歌大多关于小情小爱,私人心境。
没有关于时代、关于阶层差的恢宏叙事。
人心甘情愿把别人称作“神”,是因为想从一个人身上得到些什么,得到些人生启示,得到些力量感。
人们能从许冠杰的歌里,获得生而为普通人的人生哲学。
但从陈奕迅的歌里没办法得到太多。
不怪得他,常与他合作的词人们,一字一句,妙笔生花,擅长勾勒爱恋里的情绪起伏,又擅长描摹个体在自我探寻中的心境。
但似乎,对于群体的情绪,人与社会、时代的关系,他们并无太多兴趣着墨。
所以他们的词,总没有黄霑、卢国沾、黎彼得的大气磅礴与深入人心。
背后的词人落了下风。
理所当然,陈奕迅和许冠杰“神性”没得比。
他本人,也没有得到时代的太多宠爱。
时代到了他这儿,把聚光灯摔碎了,光照到了每一个有心人的头上。
他出道的时候,唱片时代转为MP3时代。
他红了之后,MP3时代转为网络时代。
两次转变,致使当歌手的门槛越来越低,从前是唱片公司千挑万选。
只有被选中的幸运儿才有机会借助公司,发行唱片,让大家听到自己的声音。
现在是,有此爱好有此天分者,就可以在网络上面上传自己的歌声。
又或是参加已经通货膨胀的选秀节目,站到观众面前,让大家看看你是骡子是马。
这便造成了,市面上的歌曲越来越多,听众可以任意挑选自己心水的那一支。
陈奕迅对于听众而言,只是万千选择中的一个。
另一个转变是,短视频太红红火火了,它把音乐截断成一段段抓耳的旋律。
一首歌,想要在这个时代流量最大的介质里走红,得具有魔性的旋律,《孤勇者》偶然走红也是因为足够激情澎湃。
这也造成了,少了一些愿意听慢情歌的人。
90后与00后还会去听陈奕迅的慢情歌。
但10后这些从小接触短视频的孩童,还会有意在曲库里寻歌,然后定位到陈奕迅吗?
“神”不仅要征服时代,还要征服地域。
许冠杰的歌声与许多大热的影视作品“捆绑”。
《沧海一声笑》放到现在仍是神作。
而张学友本身就是90年代,香江对内地文化强输入的例证。
所以对于他的每首情歌,那个时代的年轻人多少会哼唱、会耳熟。
但陈奕迅呢,他走红的千禧年代,粤语流行歌对于内地听众的吸引力已经不如从前。
仍是那些男情女爱的幽怨曲调。
仍是那一两个文笔出类拔萃的词人,把善男信女的爱恨情仇翻来覆去地写。
从二丁目行至富士山下,从好久不见到不如不见,首首歌都大差不差。
而宝岛那边呢,一个周杰伦就已经给出R&B、嘻哈、中国风等新奇滋味。
人嘛,总是喜新厌旧,听歌的年轻人更是。
而陈奕迅受限于他所处环境的创作力,无法在地域上势如破竹,也匹配不上“歌神”称号。
不行就是不行,碎嘴富豪刘銮雄跑出来说“娱乐圈只有一个歌神陈奕迅”也不行。
尽管刘銮雄可以代表香江听众的看法,但无法代表所有华语受众。
陈奕迅可以是香港歌坛的“限定歌神”。
但赛区扩大到整个华语乐坛,竞品就多了,他还没有办法称霸。
最紧要是,“歌神”的必备条件之一,是唱的歌与唱法满足绝大多数人的音乐品味,能勾起绝大多数人藏在心底深处的那一份隐秘情感。
但陈奕迅的歌只是一小部分人的钟爱,于旁人而言,它们有替代品。
陈奕迅是爱陈奕迅的人的老友,但他没有办法承接这个时代大多数人,于人生每时每刻的心境。
无论他在红馆卖力唱多少场,哪怕场场都爆满,还是有人充耳不闻。
他们待在家中,坐在茶水间,或是在路途之上,听着那首专属于自己的歌仔。
或是用老旧的收音机听,或是用手机里的音乐APP听。
有些地方,陈奕迅的歌声到不了。
所以很遗憾,新时代的“歌神”之名,他拿不到。
其实也怪不得他,是时代把“歌神”的阈值拉得太高太高。
歌神要拿到好多奖项,开好多演唱会,卖出很多唱片,还要好多好多人听。
前面那些条件,努努力也未尝不可。
但“好多好多人听”这一个条件,放在当下来看,实在太难以企及了。
许冠杰在他的时代,笑傲江湖。
张学友在他的时代,技压群雄。而陈奕迅呢?
很遗憾,他处在“诸神黄昏”的时代。
虽然惋惜,但“歌神”的消亡,对于我们普通人而言,未尝不是一件好事。
听流行的,觉得听民谣的穷酸,但后者说:你奈我何。
听hip-hop的,觉得听流行的没劲,但后者说:你奈我何。
听摇滚的,觉得听hip-hop的幼稚,但后者说:你奈我何。
大家都觉得听网络神曲的没品位,但后者说:你奈我何。
音乐与音乐之间,那一条鄙视链再顽固,也少有人会没礼貌到删掉别人的歌单。
也没有唱片公司能轻而易举达到“奸计”,用造势与炒作,把一个人推到你面前,叫你只听他的歌。
即便偶尔出那么一两个红人,我们也有权,动动手指把他划走,在音乐软件的浩瀚曲库里找我们中意的。
尽管泥沙俱下,但时代还是把“音乐审美权”交还给了每一个人。
所以,用影响力、奖杯堆叠起来的歌神没有了,但每个人心中都有专属歌神。
心里有人了,就装不下另一个“她”或“他”,“歌神”之于每个人也一样。
所以,陈奕迅是一部分人心中的“私域”歌王,但他永远不会是跨时代、跨地域的歌神。